试论回族经堂教育陕西学派的传承系统

——基于对《见月凭证》相关记载的考察

贾勇励阿訇

摘要

zhaiyao

回族经堂教育倡兴于陕西，在此基础上又形成了影响深远的陕西学派。刘长清阿訇所撰《见月凭证》碑记述了从胡登洲到周良浚九代经师代表人物及传承关系，弥补了清代中期陕西学派经学传承谱系中数代经师记载匮乏的遗憾，使得自明末胡登洲至今的陕西学派传承系统完整的呈现出来，极大地促进了对回回经学的再认识。

关键词：

《见月凭证》；陕西学派；刘长清；胡登洲；周良浚

回族经堂教育倡兴于陕西，又在此基础上逐渐形成了影响深远的陕西学派和山东学派。与山东学派始于常志美，又经过其庞大的弟子阵容开枝散叶不同，早期陕西学派呈现出的是多经师、多中心齐头并进的特征。《经学系传谱》作为记述自明末胡登洲至清康熙间经堂教育重要经师及其事迹、传承谱系的重要文献，提供了有关早期经学传承系统的珍贵文献。近代以来，由于史料和传述的增多，经学传承系统亦十分清晰。然而，清康熙间以降，两大学派的经学传承谱系中数代经师因缺乏记载而空白，长期以来成为学界和教界的憾事。值得庆幸的是，清代著名经师刘长清所撰《见月凭证》阿拉伯文碑记中记述了自胡登洲至周良浚十代经师的传承关系，弥补了陕西学派中经学传承谱系断代的遗憾，近日对该碑部分内容翻译的完成，使得陕学传承系统能够完整的呈现出来。

一、刘长清与《见月凭证》碑相关问题

（一）刘长清阿訇介绍

刘长清，字明德，晚清时期著名经师，其名讳见于数块碑铭，是清道光年间西安多处铭文的撰写者。如《小昆原清真寺历代主讲德政碑记》、《夫子米公遗思碑记》皆出现刘长清名讳，《见月凭证》（清道光二十二年）、《例赠奋卫郎甲子科武举应侯舍公墓碑记》（清道光二十五年）和《大皮院寺马忠吉阿文碑》（咸丰元年）等皆为其所撰写。据以上史料，可窥见其师承。如《小昆原清真寺历代主讲德政碑记》载：“即什尔、剑川、有才、长清、虎爷、复初、振龙、万选诸公，品学兼优，名知海内，非夫子诱掖裁成之力”，又如记载其传人云“贾以［传］之刘公长清，刘传其子秉仁，秉仁传于郭连益”[①]。《夫子米公遗思碑记》又记载其弟子米万选：“甫成童出就外传即从学王老师讳龙。旋从学刘老师讳长清。”[②]说明两人的师徒关系。咸阳胡家沟，胡太师巴巴墓园

庞士谦在《中国回教寺院教育之沿革及课本》中，记述了周老爷之学统，指出其曾传八大弟子及诸小弟子，其中八大弟子中有大刘阿訇。一般认为，大刘阿訇即刘长清。结合上述蛛丝马迹，可基本勾勒出刘长清的基本信息：刘长清，字明德，师承周良浚，为周老爷八大弟子之一，曾在小皮院清真寺、大皮院清真寺任教，又传弟子米万选、刘秉仁（子）等。其在道光年间历任西安诸大坊阿訇，上承清中叶陕学经学的延续，对这一阶段陕学的传承系统十分清晰，因而其在《见月凭证》中记述的陕学经学传承系统十分可靠，且弥补了空白。

（二）《见月凭证》碑记相关内容

刘长清所撰《见月凭证》碑记，顾名思义，其内容主要为记述讨论看月问题。伊斯兰教中的看月问题，主要与五大功修之一的斋戒有关，而斋戒的起始与结束，依照圣训皆需以看到新月为准。中国伊斯兰教中因为看月问题存在不同主张，不同教派不同寺坊乃至寺坊内部长期以来都存在不同的观点。

据相关记载，西安有关看月问题的不同观点，在康熙年间既已出现，发展至雍正十年小西宁在清真大寺撰立了著名的《清真月碑》。除此之外，在其它地区亦存在数块不同时期撰立的月碑，其主要为阿拉伯文撰写，亦有汉文撰写者，观点不尽相同。

《见月凭证》碑该碑身高cm，宽80cm，厚25cm；碑头高90cm，宽90cm，厚30cm。通体阿拉伯文，边刻有汉文。现放置于清真大寺南展厅后院墙处，原为胡家沟清真大寺月碑，后因清真寺被毁移至胡太师墓地，上世纪八十年代为保护计，马良骥阿訇组织把该碑移回清真大寺至今。因其年代较早，且字迹没有《清真月碑》的字迹清晰，长期以来并未能引起注视，一直未被翻译解读。

民国时期安志杰在《汉译月碑》中称其为胡家沟月碑，马长寿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即注意到该碑的存在，并对其有所描述：

《同治年间陕西回民起义历史调查记录》陕西人民出版社，年12月，第一版，页记载了此碑。

在胡登洲墓碑的西北，还有一碑，是用阿拉伯文写的。在碑额上有四个数字：“见月凭证”，可知此为一回文月碑无疑。回文月碑一般都立在清真寺内，是作为推算回历的依据。同时这碑旁有两行汉字，一是“陕西西安府咸阳县渭城里大寺注解经学□□（阐扬）圣教除邪归正统教□□（原籍）咸宁县北门外东菜园后从长安县大皮院九世门徒刘长清水若氏撰识虔诚敬意永远立石拜”；一是“飞龙道光二十二年冬月上浣穀旦西安府长安县往徙咸阳县木家沟掌教又经□□□沟沐教讲解天道五功念礼斋课朝时五成……杨玉玺镇国氏首事□□”。[③]

长期以来，由于语言的障碍，未能对该碑的内容有全面系统的了解，只知其为一块月碑，内容大概与看月问题有关。几年前，该碑存放寺内未立起，我与贾望宜哈吉揭开覆盖物辨认，其内容大体难辨，又与乌志鸿先生查看，阅读，亦面临同样局面。寺管会立起该碑后，乌志鸿先生曾先后两次拍摄照片供我翻译，但仍十分难辨认。考虑到清真大寺管委会十分重视寺内文物，曾对各类碑铭进行整理、拓印。我与海志藩哈吉谈到拓印的可能性，他和乌先生先后与寺管会马宝轩主任、刘保齐副主任商谈能否将其拓印。他们十分重视，最终由海志藩哈吉联系拓工拓印了此碑，为翻译此碑提供了巨大的便利和各种先期条件，特表感谢。近日开始的尝试对该碑翻译出的内容进行了解读，使得其整体内容得以逐步的呈现出来，发现碑中不仅仅只讨论看月问题，而且包含了重要的经堂教育史料，弥补了相关领域的空白。

二、《见月凭证》碑记内容简介

《见月凭证》碑正文内容系阿拉伯文，共计44行，大致可以分为赞主赞圣、陕西经学的传承系统、见月凭证论述三部分。其中前三行内容为泰斯米和赞主赞圣，以赞主赞圣起始是穆斯林撰写阿拉伯文碑文时的常用的格式。第4-7行内容主要记述陕西经学的历代传承谱系及其代表人物，其余内容主要论述见月凭证问题。碑刻正文左侧有两竖行汉字边文，书写内容为时间、地点等基本信息，分别是“陕西西安府咸阳县渭城里大寺注解经学□□（阐扬）圣教除邪归正统教□□（原籍）咸宁县北门外东菜园后从长安县大皮院九世门徒刘长清水若氏撰识虔诚敬意永远立石拜”；“飞龙道光二十二年冬月上浣穀旦西安府长安县往徙咸阳县木家沟掌教又经□□□沟沐教讲解天道五功念礼斋课朝时五成……杨玉玺镇国氏首事□□”。

（一）正文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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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月凭证》碑正文第一部分为赞主赞圣，其大意如下：

“奉普慈特慈的真主之名”

一切赞颂全归真主，他以正道和真教派遣了他的钦差，以便使它胜过万教。谁顺从钦差，他就顺从了真主。他把分明真假的经典降示给他的仆人，以便他来警告世人。他用《古兰经》中最短的一章宣示了他的做为先知的真实性。愿真主赐福于他的先知穆罕默德，他从不以私欲说话，他所说的都是他所受的真主的启示。求主赐福他的家属和他的门弟子，他们紧紧跟随着“你说：如果你们喜欢真主时，（你们当跟随我。”《古兰经》）的要求。并赐福他的再传弟子和三传弟子全体。

（二）陕西经学传承系统

《见月凭证》碑正文第二部分记述的是陕西经学的传承系统，记述了从胡登洲到周良浚十代经师代表人物及每位代表人物的经学特点。这部分内容史料价值十分丰富，因其完整的记述了陕西经学的传承谱系，弥补了以往的空白，而且可以与其它史料相互对应，促进了对经堂教育的进一步认识。因此，本文主要是在此基础上展开讨论的。其译文大致如下：

过去，在中国建立经堂教育学根基的真才实学的学者是胡太师巴巴，他是我们的第一位代表人物，他把他所（掌握）的知识传授给了两位得意弟子冯巴巴和海巴巴。冯门的第二位代表人物是天资聪颖、学识渊博、并得其师真传的大学者老冯三巴巴。第三代代表人物是他的著名学生、学济于人、广受赞扬的大学者湖广马四巴巴，名为穆罕默德·迈海迪。第四代代表人物是经学闻名、引人正道的弟子皇巴巴。第五代代表人物是他的大弟子，能精准的揭示经文奥意的嘎最巴巴。第六代代表人物是他的学品卓著、文采斐然的弟子，阿文泰斗小西宁巴。第七代代表人物是（全才的）、不贪俗世、践行知识、领悟奥义的弟子□□（渭）城邸巴。第八代代表人物是他的令人敬仰的弟子，真才实学的伊玛目，细致博学的拜巴巴。第九代代表人物是更令人景仰的我们的太师，周老爷巴巴。求主使他们地下享恩，并使天堂成为他们的归宿地。

（三）见月凭证论述

该碑命名为《见月凭证》，因此有关见月问题的论述，是该碑论述的重点，然而，考虑到本文讨论的重点是陕西经学的传承系统问题，加之碑文部分内容模糊不清，有关见月的论述尚未完整翻译。因此，该部分仅做简单的概述。

《见月凭证》碑文内容是论证入斋和开斋时应遵经训的理论，与大寺月碑不同的是在论证经训前首先介绍了三种历法的特点。公历以太阳从其起点到落点一周为天，阴历以月亮从其起点到落点一周为一月，有大月和小月，一年十二个月为天，伊历为纯阴历，一年为天。阴历为补足天3年有一个闰月，但伊历没有。

根据《古兰经》明文一年为12个月，又根据“六翻掌”的圣训可知月有大小之分，大为30天小为29天。斋月的入和出，应据圣训见月封斋、见月开斋，以见月与否来定大月和小月。在伊历8月的第29天观月，以见月定该月为29天，未见月该月为30天。见月为小月29天。其依据为《古兰经》、《圣训》和教法经典。由于碑文有些地方较模糊，深入解读还需时日。

（四）碑文中小经儿的使用特点

小经儿是回族经堂教学中创造的一种拼音文字，以二十八个阿语字母和辅音、音符来拼读出与汉语音相近的音，也会夹杂阿拉伯文或波斯文词汇，是经堂中常见的一种书写和记录方法，在穆斯林社会中曾经普遍流行，至今仍在一些地方使用。《见月凭证》碑中小经儿的运用也是其一大亮点，在记述经学传承系时使用率极高，多达十四处之多，主要用于历代经师的称谓和地名上。有鉴于此，特专门予以论述。由此可知，小经儿在人名、地名翻译中的实用性较强，特别是在用阿拉伯语难以表达时，小经儿的作用就凸显出来。此十四处小经儿的运用主要体现在下面一些人名、地名的音译上：

1、“胡太师”，(?????)2、“冯”(????)，3、“海”(????)，4、“老冯”(???)，5、“湖广”(??????)，6、“马”(??)，7、“者哈热”(????)（四、波斯语），8、“黄”(????)，9、“小西宁”(??????)，10、“渭城”(???)，11、“邸”（里）(???)，12、“摆”(??)，13、“周老爷”(???????)，14、“冯”(?)。

以上小经儿皆用来表达汉语的“音”或“意”，在使用时作者以阿语字母发音来发出近似音，或用阿语词义来表示其发音，或用波斯语词义来表示发音，这三种方法属于“借音”和“借意”类型，归纳来看其规律共有三种。

1、借“音”表示的。即借阿拉伯语单字发音，或组合字母发音来表示汉语词意，类似于拼音。如：“胡太师”是用阿拉伯语字母组合发音来拼读的，由哈乌、挖五、塔乌、牙乌、希奴、牙乌六个单字组合发音而成。“胡太师”一词用阿拉伯语组合发音更能准确表达出接近汉语的发音，非常实用。与此相同的例子是“湖广”一词，是借用阿拉伯语字母组合音拼读出的，这种方法能表达出十分相似音、或近似音。如果用阿拉伯语翻译“湖广”的“音”，就有些失真了。因此，借用阿拉伯语字母组合“音”表达是最贴切的，如常见的地名的翻译就是用近似音。老冯、湖广、马、黄、西宁、渭城、拜、周老爷这九种读音为拼读发音类。只要学会阿拉伯语字母发音，便能使用这种方法入手。

2、用“意”来表达，如“冯”(????)与“海”(????)两词，阿拉伯语原文为“孩一屯一”(????)在阿文中有“缝”和“线”的意思，“拜哈忍一”(????)是“海”的意思。刘长清阿訇在写作中选阿拉伯语词汇的意思或意思中某一个字的音来代替。此处用“缝”来代替“冯”的发音。又如“海”的阿文原文为“拜哈忍一”(????)，意为“海洋”或“大海”。此处作者借用“大海”之意中的一个字的音来代表“海”姓，指“胡太师”的两名得意弟子。

3、用波斯语的意思表达，如“马四巴巴”中的“四”是波斯语中的“哲哈热”(????)，取其意为“四”。还有用阿拉伯文来表达的，如在杨嘎最碑文中出现阿文“拉比尔”(????)，阿文意为第四，来表示“马四”之意。另外“小西宁”一词则是波斯语“海热低”(???)，意为“小”，是与阿文音符读出的音组合而成的，是波斯语与阿语组合成的。

“小经儿”在经堂教育实践中做为一种“拼音语言”，其特点是实用、方便。最简单的只要掌握二十八个阿语字母和辅音字母，稍加训练，便能得心应手。如有些书籍和书信，就是纯粹用字母的发音对照书写而成。复杂的则是水平较深的学者运用“阿拉伯语”和“波斯语”的意思来书写的，如刘长清阿訇书写的碑文中的许多用词。小经儿作为经堂教育中的一种发明，有其特点和规律，值得进行深入研究。

三、《见月凭证》与陕学传承系统

经堂教育陕西学派的传承系统，早期和近代以来的皆十分清晰，早期的可以通过《经学系传谱》勾勒出基本完整的传承体系，近代以来（主要指自周良浚（周老爷）中兴陕学之后的传承谱系）的根据碑铭、传述、文献等亦可清晰的梳理出来。然而，早期经学系统中每一代皆有多位代表经师，其传承关系并非单线延续，而是构成了复杂的传承谱系。在这些复杂的谱系中，究竟哪一支与近代自周老爷起的传承系统有直接关系，且中间间隔究竟有几代经师，长期以来并未彻底搞清楚，直到《见月凭证》碑中相关内容的发现，才得以彻底搞清。因此，《见月凭证》碑的重要性在于首先其明确了在早期诸多传承谱系中，与近代以来陕学传承系统有直接渊源的一支，其次填补了清中叶数代经师的传承谱系空白，使得陕西学派中对近代影响最为深远的谱系的每一代经师传承清晰、明确。有鉴于此，本文在碑文内容的基础上，对每一代经师的代表人物进行论述。

（一）第一代：胡太师巴巴

胡太师，即胡登洲，字普照，生于明嘉靖元年（年），归真于明万历（）农历八月二十八日，教界常以胡太师、先太师等敬称之。《见月凭证》碑视胡太师为中国伊斯兰教经堂教育体系的建立者，将其列为经学传承体系中的第一位代表人物，这早已是学界和教界的共识，而且在《经学系传谱》等文献中皆有体现。我认为他创建了以阿拉伯语、大伊玛目教法学、逊尼派（马图里迪）教义学三大内容为教学方针的经堂教育体系。胡太师的著名弟子有两位：冯二先生、海先生，碑文中亦有提及，称之为冯巴巴、海巴巴。

（二）第二代：（冯巴巴、海巴巴）老冯三巴巴

《见月凭证》中有关第二位代表人物的记述，比较模糊，碑文中是这样记述的：“他把他所（掌握）的知识传授给了两位得意弟子冯巴巴和海巴巴。冯门的第二位代表人物是天资聪颖、学识渊博、并得其师真传的大学者老冯三巴巴。”在这段话中，作者在提及胡太师的两位弟子后，又称老冯三巴巴为冯门的第二位代表人物，结合《经学系传谱》可知，老冯三巴巴即冯二先生兄长之子，亦是其传人冯伯菴先生。按常理推论，其应为胡登洲之再传弟子，第三位代表人物，但究竟是何原因，导致刘长清记述第二位代表人物为冯伯菴，尚不得知，或许与冯二先生主要设帐于家，而冯伯菴则设帐于各地影响较大有关？

（三）第三代：马四巴巴

马四巴巴，即马明龙（-年），讳铨，湖广江夏人，曾著《认己醒语》，据《经学系传谱》记载，其师承冯伯菴、冯少泉二先生，为胡登洲三传弟子。然而，刘长清却将其列为第三代代表经师，此外，马明龙曾撰写《胡登洲坟茔迁移碑记》，文中自称为胡登洲门孙（再传弟子），由《经学系传谱》中的三传弟子提升为二传弟子，这又与刘长清之记述相吻合，其中缘由，尚需进一步探讨。在《经学系传谱》中，马明龙的弟子数量有限，加之其在武昌设帐开学，因此其在经堂教育中的地位未曾受到学界的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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