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建设》杂志

文化栏目

花了二十多天时间，断断续续看完了陈忠实的鸿篇巨制《白鹿原》，心中思潮起伏，感慨万千，闭了眼睛，仿佛有什么东西梗塞胸腔，不吐不快。

写小说，离不开写人。人，又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个体。“个性鲜明”，似乎是这部小说最成功的地方之一。白嘉轩，这个中国传统文化的集大成者，把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为人处事、交朋结友发挥到了极致，他不姓“国”，不姓“共”，对外界置若罔闻，专心自己的家事、族事，当鹿黑娃在白鹿原上掀起一场“风搅雪”的农协运动时，他不闻不问、不评不管；当白鹿镇的总乡约田福贤要他出任白鹿村的村约时，他婉言谢绝、拒不参与；当朱先生对他讲，中国的未来必定属于朱毛时，他也只是“啊”了一声，不作任何的评判。这样一个踏实厚重，持家有方的人，自然成了中国传统文化的仁人君子、理想族人。这样的人物，这样的性情，要说不好，还真寻不出他的不好来，用鹿三的一句话，白嘉轩是白鹿原上除了朱先生，第二个让人挑不出毛病的人。中国传统文化理想的一面，在白嘉轩身上得到了很好的诠释。

小说中个性最为鲜明的悲情人物田小娥，是中国封建礼教、传统文化、男权主义三重压榨下的牺牲品。田小娥生于底层，父亲田秀才为蒙薄利，不顾女儿死活，把她下嫁郭武举家为妾。任何一个有独立个性、独立人格的人，都会起来反抗的，于是田小娥大胆的选择了下人鹿黑娃，作为她冲破那个暗夜生活的垫脚石。之后，田小娥悲惨的人生就正式登上了白鹿村这个生活舞台，先是鹿三拒不相认，而后是白嘉轩不让她和鹿黑娃拜祖，她和鹿黑娃只得躲到村口的一个破窑洞里，苟以偷生。再后来鹿黑娃出走，留下一个孤苦伶仃的弱小女子，苟活于窑洞之内，日夜担惊受怕，对影自怜。田小娥的人生观是积极的、向上的，在这样艰难险阻的强大势力面前，她没有低头，而是迎难而上，她相信，鹿黑娃最终会回到她的身边，她们一定会过上安安稳稳的生活。为了实现她简扼的信念，她开始想法搭救她心目中的好男人鹿黑娃，她不惜牺牲色相，屈服于村约鹿子霖的魔爪之下，最终，鹿黑娃没救出来，她却又一次成了鹿子霖利用她作诱饵引诱白孝文堕落的一个工具。白孝文的堕落，让鹿三认为田小娥就是白鹿原上的一个恶鬼，此人不除，白鹿原便永无宁日。于是，在一个寒冷季节的晚上，当她回过头来，惊魂未定地看着鹿三，看着鹿三手里发着寒光的镖枪刺进她羸弱肉体的那一刻，她叫了一声“大”，她的生命便划上了悲情的句号，带着世界上最脏的字眼，最低贱的人格，永远地定格在了人类的耻辱柱上。到了这个时候，作者还不让这个可怜的灵魂得到安宁，还让她变成瘟疫，变成厉鬼，附在鹿三身上，和白鹿原上人敬人爱的族长作了一次人鬼大战，最终邪不胜正，田小娥的灵魂被压在六棱砖塔下，永世不得超生……我读田小娥，读到她悲惨的一生的时候，总忍不住心生涟漪，沉重得仿佛吞下整块的铅，说不出话，都是美丽惹的祸。或许，田小娥的悲剧，和中国历史上所有美女的悲剧一样，她们一出生，就注定被定格在了悲剧的框框里，逃也逃不出，躲也躲不掉。

《白鹿原》中还有一个不得不说的人物就是朱先生。朱先生是中国儒学文化的杰出代表，一生信守“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处事原则，在《白鹿原》中，可称得上是一个传奇。他一生安贫乐道，严谨治学，大义凛然，隐隐然有仙人之气，仙风道骨，道貌岸然，他算得上是一个隐于市的大隐，不入官场，专心于道，修县志，造福后人，任凭大官小员劝他入仕，他充耳不闻。在他的身上，集中体现一种“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儒学正统，闻听匪兵来袭，他不顾个人安危，只身劝退廿万雄兵；听说日本要打进关中了，他击掌高呼，投笔从戎，虽然他最终没有手刃日贼，没有实现自己的宏图厚愿，但他那一腔热血，却激发了众多血性的中国男儿，经过八年抗战，终于把日贼赶回了老家。“自信平身无愧事，死后方敢见青天。”他的关门弟子鹿黑娃送他的挽联，真正可以体现朱先生传奇的一生。及至他死后多年，被抛棺露尸，他的传奇还在进行，当一帮学生娃娃打开他的墓穴，里面仅有薄砖几块，黄纸数张，于是有人便看清了砖上的字：上书“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一娃娃生气，把那砖放地上一折为二，里面再现出“折腾到何日为止”的字样。此时的朱先生，似乎变成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神算先生了。

小说作者本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小说是把握一个时代，人们的精神心理，一种普遍的社会文化心理”。《白鹿原》做到了，他把那个时代的人的精神心理，社会文化表现得淋漓尽致，大到“辛亥革命，贼日作乱，国共合作”；小到“婚丧嫁娶，神人弄鬼，男女房事”，全都不漏地写进了这个大杂烩里，仿佛一部那个时代渭河平原的百科全书，无所不包，无所不写。但他又不是笼统的写，线索清晰，层次分明，故事曲折，读来引人入胜、爱不释手。小说全部采用纯正的关中方言，信手拈来，不加修饰，用词精当，文风厚重，朴实无华，无不彰显着作者深厚的文字功力。《白鹿原》仿佛微笑中的蒙娜丽莎，越品越有味道，越品越有深意。

推荐阅读

·《陕西建设》

赵治海：吾将上下而求索

·《陕西建设》

在“住有所居”中创造新生活

·《陕西建设》

小烟头与大城市

·《陕西建设》

再识延安